【山腳下花蓮人文講堂】何雪綾心理師主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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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文字:人社院/攝影:李惠勤) 山腳下花蓮人文講堂第三講,以「臨終的心靈風景」為題,邀請現任台大醫院金山分院的何雪綾心理師主講,帶領與會者從心理師的視角一窺人在臨終時刻的心靈樣貌。何雪綾心理師在其臨床生涯的第一站即是安寧病房,隨著接觸的病人愈來愈多,發覺傳統的心理學知識與臨床現場操作的不同與不適用,實際面臨的處境多次撞擊原初對臨終照護的認知;她開始調整看待死亡的角度,再次端詳人在臨終前的心靈風景,將自己重新定位助人歷程中的位置。

面對「死亡」,每位病人都得直視這個壓力源,過去,何心理師帶著一副「死亡=壓力源」的眼鏡,認為「死亡」對病人本身是股壓力,且擅長將壓力因應模式帶入治療,自覺看到病人就想幫他處理應對死亡的調節方式,多年臨床的經驗後才發現,真正無法直視與面對死亡壓力源的正是環繞在病人身旁的我們。

何心理師認為:人的過去經歷形塑了現在的樣貌,儘管死亡對病人來說是直視無可逃脫的壓力,但病人的一切不應僅只有眼前的臨終議題,每個人都是擁有自我人生故事的主人,重要的是,陪伴者是否看見病人身上的這些風景,而非僅僅擔心此時此刻的死亡議題。

—死亡的日常模樣
開始進入臨床的場域,何心理師來到金山分院進行居家照護,因著工作職務的調整,加上過去經驗積累的沉澱後,開始有機會試著以不懷目的的純粹,照見病人臨終時刻的常日風景。
居家照顧,意旨醫療團隊到病人住家進行訪視與照顧;何心理師隨著團隊來到一位癌末阿嬤的家,阿嬤友人的探訪,引領心理師以不同的視框看待人的臨終時刻。一日,阿嬤的友人如同既往地走了半個鐘頭的山路來到阿嬤家,像探望鄰居般的自然;如常地跟阿嬤聊著日常,未覺阿嬤即將迎來死神的接引;一如往常地在離開時道聲再見,似是這聲再見,還會「再相見」;一切自然如往常般…阿嬤與友人間的互動相處,映入心理師的眼簾,觸動與鬆動對臨終照護既有的認知與應對模式,她逐漸理解時間不會因為知曉死亡的到來而駐足不前,生活日常依然持續地向前推進,這是臨終前極為真實的模樣。

—死亡的諸多面向
死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心理師的提問拋向與會者,關於死亡是從何時開始?是斷氣的瞬間?還是失去意識的時刻?人若喪失語言與記憶,那還算活著嗎?諸多的疑問指向死亡的多元性,說明死亡是極多面向的。
身體因機能的衰敗而亡,意味著,人的不在;但是,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卻無法如此輕易的被抹除,生者的某些部份活在亡者的身上,當亡者已逝,生者的某一部分似乎也隨之被帶走;反之,亡者的某些部份,以不同形式存活在生者的生命裡,從未真正逝去。
並非只有具象的身體,人的心智同樣經歷成長與凋亡。過去容易認為失去語言與記憶能力的病人,如同處於平行世界,他們已經不在我們活著的這個世界;然而,心理師從臨床經驗裡逐漸體悟,人的心智沒有想像中的簡單;例如,以為已經不再擁有記憶力的阿嬤,卻記住了她與心理師的對話、以為不再有意識的阿公卻與心理師對望,相視點頭…這些新的看見都在經驗中拾獲,並重新形塑對死亡的認識。
至於何時開始準備死亡?心理師說,人活著與離世似乎沒有一條明確的界線,有的人走得措手不及,有的人想著自己怎麼還沒走,有人明明還在,我卻已經想像他的不在…臨終,是個沒有過去,也沒有未來的「當下」,人們往往被困在這個「當下」,不論如何做好準備,無論是身體的衰亡或是意識一點一滴地喪失,死亡的那一刻都令人感到措手不及。

—臨終的心靈風景
人一出生即走向死亡,學習如何面對死亡,即使臨終來臨的那一刻仍學無止盡。何心理師從壓力因應模式的視框看待死亡,企圖從解決問題的角度貼近病人,卻發現與病人的距離愈來愈遠…,隨著臨床經驗增多,過程中多次衝擊原本對死亡、對臨終的認知與應對模式,她形容這樣的衝擊猶如電影《楚門的世界》,主角楚門撞到攝影棚天花板般,世界的邊界被動搖,挑戰舊有對臨終的認知與對死亡認識。
心理師逐漸放下以固有僵化的視角看待死亡,轉而以「病人為本」的處境為視角,最終,重新調整、定錨自我在助人歷程中的位置,以貼近經驗本質的方式,相伴相行生命的最後一哩路。